【念念有余】

  如果个人需要的服务依赖家庭供给，那么家庭规模就会加大，否则就会减小。

  余胜良

  为什么人类会逆反物种繁衍规律，在所有生物中第一个选择降低生育率？

  如果将样本放大，会发现降低生育率的社会有这些共同特征：经济发展良好，社会秩序稳定，尊崇教育，典型的是欧美和东亚社会。

  这些国家和地区，家庭的规模也在变小，出现所谓原生家庭，即三口四口之家，一对夫妻和他们养育的孩子，等孩子长大，就像不回窝的鸟一样飞走，组建新家庭。

  以前不是这样。以前的家庭人口众多，即使分家之后，兄弟姐妹还尽可能生活得近一些，家庭里有长辈孙辈，四世同堂则令人羡慕，大家族枝叶繁盛，盘根错节。

  科斯定律谈论企业边界问题：企业有些产品和服务需要对外采购，有些自己生产，如果选择自己生产规模就会扩大，如果选择外部采购规模就会缩小；是外部采购还是内部生产，要看两者谁的成本更低。

  如果个人需要的服务依赖家庭供给，那么家庭规模就会加大，否则就会减小。

  以前个人需求大多数在乡村内解决，套用现在一句流行语，个人不能离开家庭，离开家庭就什么都不是。机械化以前农业劳动非常复杂，所需要的饲养牲畜，劳动协作，食物生产、纺织衣物，都在家庭内部解决；外部采购的产品主要是油盐茶酱醋和部分生产工具，往返几公里内就可以买到。

  现在人们不再自己裁剪衣服，连猪和鸡也不饲养，蔬菜也要购买，对家庭依赖减小，服务通过社会化采购完成。如果是在城市，这种情况更加明显，人们只需要一份工作，剩下的都对外采购，家庭里摆放都是商品，一部分家庭连烹饪饭菜都已放弃。原因很简单，那就是外部采购成本更低。经济发展良好，社会分工发达，破坏了家庭内自给自足的模式。

  家庭的另外一个功能是维护安全，这个安全需要有一定数量的男丁，一个村庄是一个防御单元，家庭则是具体成员安全寨墙，和亲人邻人是安全共同体。以前普通人处境危险，因为治安很不好，出门有土匪，还有结怨的熟人和危险的陌生人，现在安全委托给了警察，公平依仗法院，政府提供了安全和正义，才有大范围内的平安。这也是对外采购服务——缴税让政府提供服务。所以邻居可以不认识，亲人可以住得很远。

  那些经济不发达的国家，政局不稳定或者特别腐败无能的国家，公民还生活在大家庭，还是家族说了算，家族大安全保障就高，生育率偏高。

  引入家庭减小这个概念，是为了说明为什么生育意愿下降，家庭小，意味着养育的孩子也会少。传统时代子女是工作伙伴，没有子女的家庭很容易贫穷衰蔽，没有劳动能力时，还要靠子女养老，这是摆在眼前的利益问题，必须生孩子才能让家庭繁荣，让自己获利。现在连养老都不用靠子女，社会福利解除了养老恐惧，这也是服务外包的一部分。

  现在人们享受了历史上最好的生活和服务，但心理上会有不安全感，因为一旦没有收入，就不能从社会上获得任何服务和商品，而此时家庭已停止生产，家庭供给的安全感被破坏。

  大家族的肢解也带来一系列问题，以前不到20岁就生育孩子，养育孩子的成本是整个大家庭共担，家庭被肢解之后，生育成本提高。

  生育孩子的职能主要有5个，1是传宗接代，2是传承，包括自己的想法和技艺，3是养儿防老，子女相当于是一笔财富，就像做生意一样，为了回馈，4是安全，为了自己和所在团体的安全，5是情感依赖。

  现在人们还会要求传宗接代，但和过去相比淡漠了，未来还会更加淡漠。

  财富传承一般还会选择子女，但技艺的传承主要靠学校和师父教导；养儿防老的观念已过时，养老还要靠自己；安全服务靠政府提供。

  情感依赖的需求还比较强烈，还需要亲人让自己觉得不孤单，所以多数夫妻会选择生孩子，不过只生一个，只要有个寄托就好。这也是家庭之所以存在的原因之一。

  （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）